對住在小鎮的我而言，離家約一小時車程的杜塞道夫（簡稱“杜城”/Düsseldorf）是個色彩繽紛、魅力十足的大城市。那兒有精緻的日本街、道地的中國餐館、大型的華人超市、充斥名牌專賣店的國王大道，還有露天咖啡與酒館林立的老城。每週六，結束杜城中文學校的課程後，我在城裡流連忘返，往往打混到三更半夜，才意猶未盡地踏上歸途。
這天我心血來潮，決定閒情逸致地搭火車去上課，這樣就可以把開車、塞車和停車的時間都拿來看風景、看人、讀小說和打瞌睡。前往杜城的火車上有許多要前往杜城國際機場的旅客；鄰座有位老婦人拍拍她擺在通道的行李箱，興奮地說，她一輩子沒出過國，但今天她要實現畢生的夢想，去遙遠的日本旅行。老婦人臉上幸福的光彩深深感動了我，我努力地在記憶裡搜尋學過的日文會話，勉強傳授了老婦人幾句問候語，然後在下車時和她互道「沙喲娜拉！」。
上課時，我向小朋友們敘述今天搭火車的經歷，他們聽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立刻就能搭火車出去玩。下課後，邀了住在杜城朋友去小酒館喝酒聊天，由於我們居住在不同的城市，很難得見面，所以特別珍惜週末晚上相處的時刻。
對在異國孤身奮鬥的她與平日為人妻母的我而言，無論我們談的是教學心得、感性的心靈剖白或純粹的閒聊，都是一種小小的幸福。夜深了，我搭上回家的火車，留下朋友孤單地在冷清的月台上用力地揮手。
火車上，我一路悠閒地看著小說。車廂內另三兩個乘客面無表情地觀望車窗外的夜景。在這無風也無月的夜晚，只見車窗外寂寞的路燈和失意的廣告燈守候著倒退的小城，城裡城外一路站崗的是錯落的樹影。
火車駛入Solingen-Ohligs，一下車就發現應該停在隔壁月台的接班火車居然不見蹤影。車站內響起的廣播說明，因施工緣故，前往Wuppertal 方向的旅客必須到車站前的二號巴士站搭乘服務專車到下一個火車站，然後再從那兒轉搭接班火車。
納悶地出了火車站，過街去巴士站。二號巴士站前果然停著一輛巴士，我向巴士內那位臉色陰沉的司機確認了目的地後，就上車找了個位子坐下來。藉著車內略暗的燈光，我繼續讀小說。乘客陸陸續續地上了車，司機關上車門，發動引擎。在車內的燈光熄滅之前，我不經意地抬起頭來打量其他乘客，剎時倒抽了一口氣，並感到毛骨悚然。「救命！」我想大喊，但恐懼緊緊勒著我的脖子…。
暗暗的車內除了我，還有五個外貌十分詭異的乘客。我前方左右各坐著長得像七爺與八爺的人，左邊那個矮小肥胖的八爺回過頭來，用他那隻斜向鼻翼的眼睛瞪視我；他身邊那位禿頭的七爺側臉面向窗外，長而彎的鷹鉤鼻在綠色燈影的投射下顯得十分猙獰。
坐在我身後是個年老的獨臂人，他甩甩那隻空蕩的衣袖，不懷好意的向我點點頭。與獨臂人隔著走道的，是一個戴著耳機的龐克少年，他臉上塗抹著斑爛的色彩，豎立成雞冠狀的頭髮鮮紅如血；龐克少年的雞冠隨著音樂的節奏左右搖晃，上身忘情曲扭擺動，令我聯想到非洲部落的巫師和印地安的食人族。車廂尾端是個穿著黑披風的怪客，不知道是蝙幅俠，還是吸血鬼?
公車駛入清冷的郊區，穿過原野，越過黑暗的林區…。公車內無聲無息，我聽見自己的心臟像打鼓般「咚咚、咚咚」重重地敲擊著胸膛。緊緊地咬住嘴唇，我交握冰冷的雙手，想著：「要冷靜！」、「只是巧合，別怕！」、「也許和萬聖節有關.....」。我一直安慰著自己，但另一個我卻悄悄的自問：「這真的只是服務專車嗎？它將把我載往何處呢？我還回得了家嗎？」
幾乎有一世紀那麼長久，公車駛入小巷，在一盞路燈旁停下。我怯怯地隨著眾人下車，打量了附近的建築物和路標，才發現自己到了Solingen火車站廣場，廣場前方的市立溜冰場是家人常去溜冰的地方，我稍稍安心了。從馬路旁的欄杆向下望，隱隱可看見鐵軌附近擺著幾台挖土機、工程車、一些坑洞與土堆~真的是在施工中，我更安心了!
依照路標指示，我步下臺階，沿著鐵軌旁搭起的鐵絲網前進。那群我刻意保持距離的同車夥伴已被黑暗吞噬得無影無蹤；我費力的摸索前進，離那盞路燈愈來愈遠....。
終於看見接班火車了，越過鐵軌、踏上臨時搭建的月台，我抬起頭來，面前有個全身沾滿血跡的男人踉蹌地向我衝過來，他抬起沾滿血的手向我揮來…。
「啊！」我忍不住失聲尖叫。
「沒事！沒事！他只是醉了....」穿著制服的車長從男人身後冒出來說。他兩手扶住男人的肩膀問：「先生！你要去哪兒？你受傷了，要不要打電話給你家人？」
心有餘悸地上了火車，在溫暖明亮的末節車廂裡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那個酒醉、受傷的男人在月台上來回地徘徊，有時還把他那張血淋淋的臉貼在我車窗外，嚇得我縮成一團。
火車終於開動了，我深深地吸氣與吐氣，慢慢地把心定下來。一向獨來獨往的我決定破例麻煩家人來接我，我拿起手機，撥通熟悉的號碼，聽到熟悉的聲音，就急急地說：「親愛的！請你來車站接我，我再也沒有足夠支撐到家的力氣和勇氣了！」
月台上，緊緊地抱住他，有種死裡逃生的感覺。正想告訴他有關今晚那些恐怖的經歷時，突然聽到他說：「深夜裡，妳看起來挺嚇人！又黑又長的頭髮半掩著慘白的臉孔，再加上那雙閃閃發光的大眼睛，看起來真像是個女~~鬼!」。我訝異地愣住!!!
搭火車真的很令人難忘！很…閒情逸致！
~2009.10.10初稿/2015.2.14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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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雅文：
LIZ | 22/10/2009
原本也很享受,誰知道劇情會從浪漫片變成恐怖片呢!不過在美東夜裡開車也很害怕,很怕有人持槍搶劫...大概是動作片看多了.我也很喜歡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想法,比書還精采!
9 則留言:
JC | 12/10/2009
this article is very good
LIZ | 12/10/2009
Thank you!I think you really like it, right?
好恐怖!
婷 | 12/10/2009
好恐怖!像電影劇情,你當時一定很害怕吧
ucs | 21/10/2009
對我來說, 火車總是載著小時候的夢, 穿過高山經過小溪, 到達霧中的憧憬。
沒想到竟然會遇到這樣恐怖的事。
嚐鮮坐了高鐵, 真快!
LIZ | 22/10/2009
真嚇死了!很恐怖,希望永遠不要再碰到這樣的事了..
LIZ | 22/10/2009
你回來了!很想念呢!我在台灣也搭了幾次高鐵,車站和車廂很乾淨,乘客也彬彬有禮,我在種子師資培訓班的馬來西亞同學因此對台灣人有了很好的印像.
哈! 終於看到了verify的box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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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黑暗中看到一線光芒，趕快去找更多人實驗～。L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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